个人随笔

人生得一真爱足矣

围绕建筑学家林徽因的爱情，人们似乎很欣羡不已！但我并不十分赞同她与三个男人的爱情，尤其是与

徐志摩的恋情。用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张幼仪的话说：“如果她（指林徽因）爱徐志摩，为什么在他离

婚后，还任他晃来晃去？那叫做爱吗？”

张幼仪只道出问题的一面。事实上，她与徐志摩婚姻的破裂，林徽因是脱不了干系的。不可理喻处就在

于张幼仪所说的，徐志摩离婚了，林徽因结婚了，可徐志摩依然与林徽因“晃来晃去”。

徐志摩这个人，人们也总是很乐道于他的爱情。我一直未能明白，徐志摩的爱情究竟什么地方值得我们

乐道？什么地方值得我们欣羡？

他爱林徽因时，他是个已婚的男人；他爱陆小曼时，陆是已婚的女人。林徽因成家后，徐志摩依然与这

个昔日情人来来往往，晃来晃去。若依世俗的眼光看，若依世俗的道德论，徐志摩也好，林徽因也好，

都是不能接受的。至少，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不能接受。但梁思成却接受了。不仅接受了徐志摩，还一

并地接受了金岳霖。

林徽因的爱情之所以不被我看好，就在于作为未婚女子，她不可接受已婚男子徐志摩的爱；作为妻子，

她不该接受昔日情人的再爱；作为妻子，更不能接受光棍金岳霖的爱。但她统统笑纳了。

坦率地讲，我很不屑（也许是不解吧）于林、徐这样的爱情。无论是徐志摩，还是林徽因，也包括金岳

霖，若依世俗的道德观，显然都是不道德的。诡异的是，世俗的道德观仿佛只针对世俗中的人，却不适

宜于有名望的人。倘使徐、林、梁、金都是普通人，那这四个人都会挨骂，名声肯定也都极不好。对徐

、金而言，那叫破坏人的家庭，对梁而言，则有被人戴绿帽子之嫌；至于林，我想，我就不用说了，名

声一定比三个男人还糟糕。

可这四个人都是名人。名人的爱情，大抵是不受世俗的道德观的约束的。名人不但不受约束，而且在世

俗者眼里，这些人的这些事反倒成了很美的美谈。忽然想到当下糜烂的娱乐圈。人们不仅不谴责、鄙夷

他（她）们的堕落，反而是如此地津津乐道。恐怖的是，每个人都巴不得自己能成为娱乐圈里的一个名

演员、名歌星、名导演、名主持。所以，现在的人要么做老板，赚大钱——有了钱，不管那演员、那歌

星、那主持多有名气，也照样买得到、拿得下。嫁入豪门，是这些所谓名人的终极目标。要么努力往娱

乐圈里挤。看看当下的报章、杂志、电视，全是娱乐圈里糜烂的新闻。可是，我们这些人真是太有意思

了——面对身边的某个人，如果此人生活作风有了点问题，我们会把此人骂得狗血喷头——仿佛骂了人

家，自己就成了高尚的人了。另一方面，却又对娱乐圈里的那些名人的生活作风问题大流口水，欣羡不

已。

林徽因与她身边的那几个男人，都是名人。所以我们这些人，对于名人的态度总是一个样子的——除了

流口水，除了欣羡不已，我们是不会有别的想法的。仿佛名人就该如此！倘不如此的话，那便不叫名人

了。而小人物是不能这么干的，一旦这么干，便必受谴责。

而我的认识，抑或观点正好相反。

在我看来，作为公众人物的名人，他对自己的要求应该更严。他必须有这样的体认：他不只在事业上要

有成就，还应该在个人品德、情操、修养上也能作为公众的楷模。现在有许多所谓名人，所谓公众人物

只做到了前者，而忽略了后者。事实上，后者比前者更有价值，也更受人尊重。

我绝不会把林徽因拿出来与当下娱乐圈里的一帮乌合之众相比。二者间是没有可比性的。我永远敬佩林

徽因的个人才华和她的个人魅力。当然，最让我敬佩的，还是她的丈夫、建筑学家梁思成。

《喜欢你是寂静的》一书里有这样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是梁思成的回忆。

我们住在东总布胡同的时候，老金就住在我们家的后院，但另有旁门出入。可能是1931年，我从宝坻调

查回来，林徽因见到我哭丧着脸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和我

谈话时一点不像妻子对丈夫谈话，却像个小妹妹在请哥哥拿主意。听到这事我半天说不出话，一种无法

形容的痛苦紧紧地抓住了我，我感到血液也凝固了，连呼吸都困难。但我感谢徽因，她没有把我当一个

傻丈夫，她对我是坦白和信任的。我想了一夜该怎么办？我问自己，徽因到底和我幸福还是和老金一起

幸福？我把自己、老金和徽因三个人反复放在天平上衡量。我觉得尽管自己在文学艺术各方面有一定的

修养，但我缺少老金那哲学家的头脑，我认为自己不如老金。于是第二天，我把想了一夜的结论告诉徽

因。我说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了老金，祝愿他们永远幸福。我们都哭了。当徽因把我的话告诉老金

时，老金的回答是：“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从那

次谈话以后，我再没有和徽因谈过这件事。因为我知道老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徽因也是个诚实的人。

后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三个人始终是好朋友。我自己在工作上遇到难题也常去请教老金，甚至

连我和徽因吵架也常要老金来“仲裁”，因为他总是那么理性，把我们因为情绪激动而搞糊涂的问题分

析得一清二楚。

梁思成的这段文字，想必又要令世俗的我们大为惊讶了。惊讶什么呢？惊讶于梁思成的男人胸襟、男人

气度！很显然，他爱林徽因。但当另一个男人也来爱他的爱时，他既没有肢体上的跳脚，亦没有言词上

的辱骂。他沉思了一夜后——他把自己与另一个男人放在天平上衡量，发现自己不如对方。于是他断然

决定：他祝愿他们幸福。作出这样的决定之后，他和他心爱的女人都哭了。

林徽因的形象也在梁的回忆里变得可爱了起来。当另一个男人爱她时，当然，她也是爱这个男人的，她

并没有隐瞒，而是诚实地、勇敢地告诉自己依然钟爱的丈夫——请他拿主意。

金岳霖爱林徽因，尽管他是一个光棍，可林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我们可以责怪金不该，可我们又不得不

感佩金对于爱的欲望的自控能力，当他听到梁的祝愿的话语之后，他深知最爱林的人还是梁，他选择了

忍痛割爱，他决定退出。

我说惊讶，那是因为我们其实很难做到这种极致。的确，无论梁，还是林和金，三个人的身上都具备了

常人做不到的品格。相较于梁、金，徐志摩相形见拙。——这也是我不那么看中徐志摩的地方。

爱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己之情，人们处在爱情里的时候都是自私的。事实也正是如此，爱情的确是

不可与他人分享的东西。当有人与之分享时，就俗人这个层面来讲，要么是一场血腥之战，要么是艰难

的分离。但林徽因遇上的两个男人，一个要让，一个要退。让与退之间，分晓的是他们高洁的品格。爱

固然自私，可也要尊重被爱者的心愿。

林徽因一生所遭遇的三个男人，可能是林的幸，但却是三个男人的不幸。且不说徐志摩为听林的一堂课

从飞机上摔下而死，即便是她的丈夫，面对这样的一个妻子，心中岂有不痛？至于终生为林而不娶的哲

学家金岳霖，内心想必也是疼痛不安的吧？

王臣对林徽因与三个男人间的关系有这样一段概括：“与之朝夕不离、生死相依者，有梁思成。与之缘

浅错爱、纯真相扶者，有徐志摩。与之爱于微处、恩情不绝者，有金岳霖。他们自是她命里极重要的，

亦皆是与她有男女之欢恋情爱牵系的。”

徐志摩死时，林徽因以一袭重孝表达了她对徐志摩的感情。某种意义上，也表达了她与徐之间的一种关

系：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显而易见，林的举动令人为之动容。可张幼仪不这么看。她说：“在他一辈

子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徐志摩是有福的。他死在自己最爱的女人的前面，在天堂聆听这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嚎哭。

林徽因也是有福的。她哭了这个爱她也为她所爱的男人之后，还有两个爱她也为她所爱的男人为她而哭

。

1955年4月1日6时20分，林徽因病逝于北京同仁医院。在13人组成的治丧委员会之中，其中就有金岳霖的

名字。

有一年，当然是在林徽因逝世之后了，金岳霖在北京饭店宴请亲朋。那一日实在寻常，金岳霖亦未言明

何事宴请。直到众人齐聚之后，金岳霖方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而林徽因在致友人的信中是这样称呼金岳霖的：“我们亲爱的老金”。

一句“我们亲爱的老金”，难道还不足够吗？足够了！足够老金在她逝世若干年后还摆宴为她过生。

面对世间这样的一种感情，面对世间这样的一种爱情，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人

生得一真爱，岂不更足矣！？

我们亲爱的老金去世后，梁思成与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将“金爸”（梁从诫对金岳霖的称呼）葬于父母

一处。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圆满呢？

林徽因这一生，还有遗憾吗？金岳霖这一生，还有遗憾吗？没有了，统统都没有了。知母者，梁从诫也

！知金爸者，梁从诫也！好一个知心知肺的梁从诫啊！你真是一个名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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